导论《仙境与游历——神仙世界的想象》

2022-12-26

永乐宫壁画 朝元图局部


导论《仙境与游历——神仙世界的想象》

 

作者:李丰楙

 

道教在六朝形成,可说是中国宗教发展的必然形势,既总结了前道教期的本土信仰,也回应了外来佛教整备的教义、组织及制度,一批道教中人就此被激发出创造力,共同完成一个初具规模的教团道教。自此以后,道教才自觉与巫术、方士及术数有所区隔,既承受此一驳杂多端之学,却也将其吸纳收编以建构其体系。由于佛教输入后的发展,也适时激发诸道派形成强烈的统一意识,既与之论辩修持的方法与终极目标,也容纳诸多道派的布化理念,从而逐渐纳编为一个整体。这些传承与融汇的痕迹保存于六朝至唐代的道经中,在中外宗教文化的交流史上,学界早已注意其相互容受、依附之迹,其中也曾岀现道教受佛教“影响”的论点!但从道教的核心教义考察,就可发现其精神根据之所在仍是本土宗教的特色诸如在终极问题的思索上,“此界与他界”之间如何建构仙界?仙凡之间如何沟通?道教如何具现民族宗教的文化观点?在此将从道教神话既隐藏又暴露的讯息,解读人、仙之间在此界与他界间的相互联系,从这一点理解道教的宗教本质,从而深刻体会中国人的他界观。

 

 他界主义观的仙界及仙品说

 

有关六朝道经所建构完成的神统谱,即是用以建构奉道者修道成仙的理想世界,从早期的三品仙说逐渐发展为七阶位的《真灵位业图》。由于创教的时代适逢东汉以后两三百年的乱世,因而道教的宗教特质常被归类为“他界主义”。这是从历史解说道教之形成,根据历史所已然所作的解释,尝试解说创教期的宗教家为何如此传承与创新。针对这样的历史问题,如果不是只从历史“何时”兴起解释,而将问题的重点置于道教“为何”兴起,就可比较深刻理解道教在中国社会到底具有何种意义。诸如此类宗教学所关注的,从生存的基本条件以至于生命的终极关怀,道教均以其民族宗教的立场,分别提出适切的解决之道。在《子•天下篇》曾自述其渊源于古之道术者,所要探问的大哉问即是“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道教即与这些“庄周闻其风而悦之”的古道术者,确实具有一脉相承的取舍与因革之道。

 

道教被认为具有他界主义的神秘倾向,应与创教初期所处的社会文化 环境有关,庄周判别流派以自述其渊源,而道教中人也闻风而悦的道术者既有老子的“澹然独与神明居”、庄子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一类,也有古道术者希企成仙之术,企图建立一个神明可往的“白云、帝乡”(《天地篇》语)。较诸老、庄的哲学或玄学家的玄思,道教中人更为注重实践性的证验之道。在先秦诸子中,儒家所传承的仁道文化,配合礼乐教化之所需而设为博雅之教,实具有一种教化的道德理想主义。因而在面对生死及不朽等终极问题时,也就采取一种实事求是的合理主义,从而形成现世主义的人生观。儒家思想及其礼制的实践,后来被两汉帝王改造使用,在“独尊儒术”的架构下作为儒家官僚的指导思想,成为一种内儒外法的统治形态。而道教的前身,不管是巫教、神仙家或道家,都在东汉末儒家衰微之际因应所需而被融合为一,所重视的就是如何解决生死及死后神明所往的问题,故被宗教学归类于他界主义。

 

对于人生终极的生死问题,孔子即抱持“罕言”死及死后世界的理性态度,儒家在丧礼所表现的也较偏重于人文精神及社会教化;当时及以后的民俗则仍采取信仰、禁忌的态度,而一些思想家对于死亡也有采取自然主义的心态。道教中人面对这些与生死有关的问题,乃采取一种独特的看法,诸如形神问题、魂魄问题,都有符合其仙学的主张。从合理主义的立场看待,形既已不存则神魂也就无所凭依,所以丧礼的礼义是为了尽孝;而佛教信仰者则从“神不灭”的观点,认为形魄虽则不存,而神魂则可往生或转入涅槃。在这两个各偏一极的形神论争中,道教既传承探求不死的成仙思想,也自信掌握了保存形体不朽的修炼方法,就折衷调停于其间。认为形魄可炼而神魂可长存,就形成魂魄既可炼度又可以救度的一种度世思想。相较于世界各大宗教,道教如此强调锻炼形神,并期望能完成逍遥自在的解脱道,乃是少见的一种解决生死之道。

 

神仙三品仙说在前道教期既已初步完成,道教徒如葛洪即将其收纳于 终极问题的思考中,而从巫教到道教,宇宙中心轴的神话与仪式也被传续下来,原本朴索的仙说就被道教化。紫极帝阙被进一步宫廷化为仙官府署,作为天上的帝廷,仙官百僚在此朝天拜阙;原本既已存在的天帝说,后来即被改造为玉皇上帝信仰;并进而提出“一化三清”的创世构想,从南北朝开始逐渐明确化三清为三洞教主,其后就定型化维持这一创世天尊的至尊信仰。将原始巫教的中央圣山、圣树神话吸收,道教保存了昆仑神话作为名山之至高者,建木也成为仪中象征性的神木、刀梯,后来名山就被扩大发展为中土舆图上的洞天府地说在神圣地理中西王母神话也成为昆仑墉城之主,管理女子之隶仙籍者地仙自此即按其位业而栖集于名山洞府,各有其所治理的职司,这就形成了“洞仙”的观念。六朝既已确定了洞天福地及洞仙之说,道教后来的神仙传记集及民间的小说戏剧,都是依循此说而创作仙真登场的舞台,道教文学也为中国文学提供了一个奇幻的神仙世界。

 

道教对于生死问题所提出的重要观念,主要是从尸解说和地下主信仰发展出来的。从地下出土文物可以确知,前道教期既已出现蝉蜕蛇解而引发其解化意识,神仙家按照类比原则相信:人也可经由“尸解”而使形魄更新、神魂长存。地下主的观念先表现于两汉墓葬的仪式、文物中,早就出现地下掌管者有所统领的观念;尸解仙则是相信生前的修业所定,由地下主升转而使神魂得以脱离死籍。早期马王堆帛画在非衣的“升仙图”上,表明当时应曾存在仪式专家主持丧仪,可以帮助亡魂乘“魂舟”上升昆仑仙界。此类帛画所出现的舟船,在民俗学上可和悬棺葬的舟棺相比较,舟航作为一种丧俗遗迹,即构想将神主送上魂舟而可渡向彼岸;道教早期则发展完成其“度人”思想,就可实践于葬仪中炼度魂魄度往仙界。这种“渡”的仪具在屈原的《九章》中既已出现,应是源于滨水民族的舟渡原形,而悬棺葬之所以高悬于崖壁洞内,也可解释为渡向神灵界,后来道教则非由水路而渡,反而转化为经由名山而上升仙界。道教的斋仪既可与民俗结合而“超升仙界”,亡灵历经水火炼度才得以度脱,乃是借由他力而他度,在斋法中强调救苦慈尊不可思议的功德力,完成亡灵魂魄的炼度合一,所以道教斋法在丧仪中表现度人的度脱观。

 

在传统丧葬文化的传承上,关于死亡的处理与死后世界的理解,从东汉到魏晋南北朝正是转变的关键期,形神、魂魄的论辩在这一时期内展开,儒家知识分子和奉佛弟子代表两种立场,道教则代表仙学的神仙思想,深信灵魂的存在,并可以炼度其魂魄,转为仙质后依所修成的位业,分别成为不同阶品的仙真从三品仙到七阶或九品,即是提示升转之路,可经由逐级上升而进入仙界。就修炼仙道者的终极目标言,既可经由自力修成而自度,因而出现“我命在我不在天”的自信;也可以修炼所得度脱他人,期望能度化群伦而同入仙界。这就是度他与自度的度人精神,道教在六朝完成《度人经》后就被置于《道藏》首经,表明其度人的度世愿望。当时道治存在于村落共同体中,就逐渐改造传统的丧仪,类似“升仙图”的升仙信仰被发展为繁复的斋法仪式,帮助奉道者在生前、死后忏悔其罪过,所已犯、所未犯的均可求消愆解罪使亡魂悔过而得以超升。从死亡知识理解道教与民俗的结合,其间虽有自力和他力的不同,但是都致相信终极真实的存在。此类文化上的共识,使道教的仙界观与升登仙界的仪式,后来都能持续发展并渗透于常民文化中,反而被视为民俗性的葬习俗,这也标志着道教的度人思想深入于信仰者的实践经验中。

 

 神女降见与冥通仙真人神的接遇体验

 

从比较宗教学理解道教具有的他界主义倾向,也被具体表现于凡人与 神仙的接触经验,此乃基于仙凡两界的区隔意识,道教中人所认知的仙界,象征一个超越的存在:洁净、神圣而安宁,仙人则是作为逍遥而自由的理想形象相对于此,人间此界则是尘浊或五浊之世的红尘世界。六朝名山说转移于中国舆图后,凡人进入仙界的接触经验,也就与古神话中的初期仙说有所异趣:既传承神秘的感通方式,从巫师降神转变为人神的接遇;又因应江南地区的地理经验,其深山幽谷中特多溶洞的洞穴地形,乃激发其建构完成洞天福地说,成为登涉游历的游仙奇谭民间说话与道教内部各自叙述,这种人仙的关系即是降真和误入之说,在此界与彼界间开了一个洞口或通道,使凡人待偿的游仙愿望得以满足,并以此宣示于世人一个终极真实的仙界想象

 

从早期巫教信仰中的宗教经验看,巫师就是作为人神之间的媒介者,所担任的即是沟通的职能先、后天具有灵媒的体质者,经巫者的传统训练后,在精神集中和自我暗示的情况下,即可顺利进入恍惚的状态,得以让神“降”附于身,并相信可以接触鬼神世界。目前精神医学即以科学立场,认为巫者在训练完成后,即可随时进入“人格解髙”的状态,从而出现幻视、幻听等幻觉经验,故降神附身的神秘体验,精神医学的临床经验上以为已可获得解释。而在实际观察中,巫者降神后所传下神的嘱语,被认为传达了神灵界的指示,这种现象使研究者重视巫师的沟通能力,解释其何以能与神灵接触,并沟通人神而成为灵媒。古代的巫者即是北亚萨满教的一支,所展现的“神游”能力,即传承了宇宙中心轴的圣山神话,相信存在通天的地中圣山、圣树这一神学的宇宙观建构了一种神圣时间与空间,后来分别在社巫与道教信仰中各自传续也各有异趣。

 

道教在巫教与道术者的基础上,既有传承也有所区隔,这种新创宗教的宗教特性,使道教进一步发展与他界接触的感通方式,上淸经派形成期即出现降真的团体杨羲和许谧、许翙父子等,既传承了魏华存夫人的正一道法,也经由存思的感通修炼,而后形成接遇仙真的感遇经验。这些都被先后记录于《真诰》与《周氏冥通记》,见神体验即表现于神女神话的道教版本,在人仙配中神女曾降见于羊权、杨義及许谧等,均由降真的仙圣安排成为神仙偶,并录存了杨、许诸人得见仙真的晤对及聚谈记事这种神仙降见的事迹也见于葛洪所撰的《神仙传》中,如王远、麻姑之降于蔡经家;特别是《茅君内传》叙述西王母及上元夫人降见茅君,为内传体叙述人仙接遇的典型。当时 奉道者为彰显采取了修业式的内修法,并未曾将躯壳借予神灵降附,而是进入恍惚状态即可接遇神人。这类在静室中所修习的存思、存想法,虽多少转化了古巫的修行法,但主要的还是在新兴的上清经派中有新突破,并已自觉其区别于巫祝,甚或强烈地批判俗祷这类降真经验被采用于文学叙述,就如周子良的冥通事件,陶弘景搜整弟子接遇神人的体验,而后径题以《周氏冥通记》,“冥通”这一观念正可代表上清经派重视的仙凡接遇,确实具有神秘主义的宗教体验。

 

凡人与仙灵的仙界接遇,在仙、凡经验中出现民间与道教的两种版本,其接遇情事也出现于不同的文脉中,就分别显示不同的趣味。在民传说之后再经由文人的笔录,叙述文本所出现的杜兰香、成公智琼等,都被叙述“近于”真人的言谈举止,叙述重点就在神女与张硕、弦超结褵代指结婚而一同起居; 而道教版本则显现另种宗教的神婚风格绿华之于羊权、安郁嫔之于杨羲、王媚兰之于许谧都是借由降真文字一再强调,只有夫妻之名而不行夫妻缠绻之实。由此可知道教版本有意区别于民间的神女说话,小说家采行说话的笔记文体叙述,情节发展即具现庶民生活中的神婚情趣,诸如遣人相通而后初见、游说,都重在叙述何以需要接纳的前因后果,并选择性叙述如何变出仙厨以款待仙郎,或赠歌、赠送纪念性的奇珍异物结局则是在事发后终需离别,少数则安排别后再遇。叙述文本表达了说话者和阅听人都沉迷于事毕后,所兴发的一种惆怅的离别情绪;与之相较,道经文本的异趣所在,则是重在表现劝诱修道的求仙情节,显然劝使接受神婚的安排,并非只是为了一了宿缘,目的仍在诱使修真,超脱世荣。因而神女都只短暂现身于降见的初降情境中,反而少见世俗化的欢好及临别的依恋场景。这样造成两种叙事的不同趣味,彰显道教与民间既有交流也刻意区别,这是同一个题材而意趣各异的绝佳例证。

 

为何在两个文学系谱中,都会出现神女降真与凡男婚配的情节?从巫山神女与求梦者的云雨关系发展至此,已由“一夕婚姻型”的自荐枕席演变为历经引介而后完成神婚。民间与道教的两种版本中,一致之处就是表明均为王母的女儿,神女都是早夭的年少女子,在未婚即夭的情况下乃由仙界的西王母接养长大;等到适婚的年龄再遣令下嫁,故不管时隔多久,现身凡间的都是十余岁的少女形象。为何只有少女成为神女却未出现少男之早夭者?这就涉及国人的死亡观及神灵观,根本就反映了男性中心社会的家庭结构。这种神女神话所叙述的神婚事件,在台湾及各地田野中至今仍保存的即为冥婚或孤娘庙信仰,早在中古时代已见于笔记小说,六朝江南时期既已流传吴望子祠、清溪小姑祠之类的圣女祠。这些圣女虽与神女有部分的差异,但一致之处就是未婚,都是具现早夭女子亟需完成婚配的神婚特质。

 

综合这样的文献与田野现象,即可用以类别不同性质的“生命终极结构图”,图上横轴即为死亡的状态,而交叉的纵轴则是死后的处理,所形成的座标即可区划为四个象限,其中两组对立的观念,即如下列的对照表:

 

正常(A)/非正常(A')——死亡状态的相对

正常(B)/非正常(B')——死后处理的相立

 

AA'横轴指死亡的时间(是否寿终)、场所(是否正寝或内寝)及完整(身躯是否完整)、完满(是否福气或享禄),越近于A或A'两极则正常与非正常性越高,按照民间的相对观念即是善死、好死/恶死、凶死或歹死。若绳之以这一死亡座标,神女属于A,而近于中心点,也就是早夭而非善终者:死非其所(如杜兰香溺死),未曾享福(成公知琼早失父母),而绿华甚至犯有谋杀之罪;安郁嫔和王媚兰的死亡事迹则未曾明示,但可确定都是早夭的少女BB'纵轴则是指死后的处理礼仪(是否遵礼而成神)、凭依(是否有神主及祠堂凭依)、继嗣(是否有后嗣承续香火)及祭祀(是否有家人依时而祭)。由于早夭的女子既属于无可凭依也不得享香火者,在象限分类上即属于A'B'基本上原本都属于冤魂、怨魂之类,其含冤而怨的缘由则是与中国社会的家庭结构有关。

 

生命终极结构图

 

古代宗法社会逐渐演变为父权中心社会体制,即由父权掌控所形成的家庭、家族以至于家国制,也制定了相应的管理制度,这样的性别社会创造了男性中心的神话、宗教及相关的礼俗,并合理化为家国体制。基本上宗祧制就是与祖先祭祀相结合,乃是配合男性继承制的设计进而掌控祭祀权,也主导了名分、财产的分配权女性则例需嫁入夫家而“归”于他姓,才能拥有相关的权利,特别是死后配享的被祭祀权。本来女子早夭即是未曾得享天年,享年,再加上父权制所形成的家谱传统,在中国依礼制形成的宗族体制,就成为礼学或人类学常见的下列图表:

 

 

虚线所联的女性即表示由外来“归”者,在一阴一阳模式所象的家庭结构下,五口之家的核心家庭中,本家的女子需归于他姓,始能得享生前、死后子女的奉养和供奉。故女子“未字”、“未行”即亡者就会面临卒后无所凭依的难题,民俗常采取为之立祠或采用冥婚,即是一种补偿而使之有所凭依的解决方式。神女神话即是反映民间如何妥善处理早夭者,这是神话思维在性别问题上的补救心理;如果命中注定可修得仙籍者,即会被西王母接养于昆仑墉城,由这位“阿母”养育直至成年。故凡女子得道之隶仙籍者,都是由昆仑王母职掌定录,可与东华(东王公)记名并列,都是上清经派在此期所形成的仙界思想;在民间说话与道教神话的叙述中,王母所职司的即是执行母神的权责,按照“宿命”所定而遣派其下凡完成姻缘,因而与凡男或有道缘者完成姻缘,在了却情缘的表相下即是种圣婚传统。

 

从世俗版本到道教版本所演变的神女神话,叙述的重点都是强调彼界女仙与此界凡男的接遇,上清经派的存想修法形成一种感通关系,表现冥通诸天仙圣所见的群仙会,会上群仙相与酬唱赋诗,既用以表现仙境之乐,也是为了接引修道者使之专心向道,以期早日得入仙班。由于神仙传记集都是使用散文体叙述,中间就方便穿插以诗代话或对话以推进情节,神仙所传达的诸多讯息,目的就是为了点化也会借此表现仙家的神通,诸如仙厨、法术等。而在《真诰》等一类降真的诰语中,即录存了许多诗歌,这些仙言仙语所形成的诗风,既称为“仙歌”,也有用以美仙圣的赞颂,赋诗赞咏出现在各自的文脉中,都有不同目的的布化作用,主要就是用以激励修道者的向道之心,诸般方式也会交叠使用,就形成道教文学特有的文学趣味,一种富于想象而又神秘的宗教情境。

 

上清经派的内修法即以存想为主,这一种精致的修法有助于入神感通,而冥通的见神体验中,所接遇的仙真就成为经派中常见的神仙群,每一时期“出世”的道经中都各冇其接遇的対象,并依此介绍仙真所治理、栖集的名山洞府,从而构成这一时期的仙界图像。从巫到道都有接遇神人的不同叙事,不管是诗歌体或是神话体,都能叙述一种奇幻的宗教情境,在仪式性的冥想交会中,有如演戏前的“扮仙”,形成诸仙登台的戏场效果:各个形象服饰都极为鲜明,容态、能力也异于凡人。这种非常化、超常化的仙真叙述,表现为服饰的艳丽、仪的盛壮,较诸屈原的《九歌》、《离骚》实另有一种感动力。正因这种神游、神降所形成的奇诡场景,确实具有如同仪式戏剧的特质,难怪孟郊曾采取并改作为《列仙文》,任半塘即从戏剧前史的立场,自会以为“唐代道家戏剧方式之一”。原因就在于存神冥通之后,所观者即为仙圣之间彼此的行动或介绍神女出场,或诗教示,整个叙述所呈现的文学技巧有如戏剧场景。

 

这些叙述后来流传于唐代的诗人群中,既能激发孟郊改编为列仙出场 所赋之诗,也由曹唐扩大规模而活用于《大游仙诗》与《小游仙诗》,前者各首标题并相联结以表现关键性的情节,即可创作出类似诗剧或神话诗的艺术效果。而降真诗中的“仙歌”则被《无上秘要》列为专品,代表六期期“扶乩”的诗歌风格;而降真诗所出现的场景,无论是民间说话的成公智琼、杜兰香,抑或是仙传、真诰中的绿华等,都被叙写得情景凄婉而动人,均足以代表一时代的宗教文学;而对于后世的戏剧、小说等创作有诸多启发,此即元杂剧中的神仙道化剧、明清小说的神魔小说、出身修行传之类;甚至道教艺术中如“朝元图”(在山西永乐宫所保存者),都是分别表现降真或朝元的仙圣装扮,并随从诸多的仪驾,其前进的行列飘渺于云海中。中国诗歌虽以抒情为主流,而戏剧则以人情的悲欢离合做题材,由道教传承并开发的降真文学,确是构成了富于神秘色彩的一种宗教文学传统。

 

 探访与误入仙、凡各异的人仙接遇说

 

在道教文学中至为重要的“游仙”主题,也岀现于六朝到隋唐时期的笔记小说中,出现的时间比韵文体稍晚一些,两者之间相互的冲激、互动,到了唐人的笔下已被合而为一。由于游仙诗已有清楚的源流正变,从先秦的巫系文学传承而下,采用辞赋、乐府及五言诗体迭加讽咏,因而造成诗歌中的宗教文学类型。不过游仙说话则采用口头与书写的传播方式,在民间先有一段时期的口述阶段,最后再由文士加以笔录写定,并没有类似“游仙诗”等一类固定的题目。而盛行的时间及地点,除了少数在华北地区,绝大部分发生在汉晋之际的江南一带,刚好是中原人土为了逃避江北的战乱、灾荒,而移民纷纷迁移江南的开发阶段。这片殊异于江北地形的广大地区,山林、湖泊及洞穴,特别是海底上升地形所形成的石灰岩溶洞,使新到土地者所见所游的新景观,能为山水诗、田园诗激发出新感觉对于道教中人、甚而--般人,也会激发其登涉探险的游观经验。在这样的时空条件下,足以诱发产生道教文学的新方向。

 

传统的三品仙说,无论是地仙或尸解仙,既以中国舆图上的名山洞府作为栖集之所,形成愈来愈接近于人间的他界观。由于昆仑、蓬较为飘渺而遥远,只有西王母或青童君所统领的升登者才能栖集于此,而中土的洞天福地则是距离人境较近,就像陶渊明诗所写的“结庐在人境”却悠然可见的南山一样,这些名山即是象征人境外的“人外”世界。按照道教所形成的时空观,这些仙境正是仙人活动的人外世界,就成为凡人所向往的异质化时空,为了突显这一“非常”性的神仙世界,日本学界习惯使用“仙乡”一词,就具有亲切情趣的文学趣味。但从“境”意识所形成的空间观言,“仙境”与“人境”一样反复岀现从六朝而后确定于唐人小说中,这一期间出现了表现仙界的复词多使用“境”字表现这种境域意识,较诸今人所习用的“空间”意识,本身就兼含区隔、场所及情境诸意。“仙境”即用在此界与彼界之间,表示其存有的界限、界域意,故从此入彼就要“通过”一个象征性的通道,如桥、洞之类,此即表示区隔意仙、凡二界又是并存于世界,只是区隔存在于两个不同的场所,因而在事物和动作上也就有本质的差异,在彼界的范围内才会发生仙女求婚之类的说话,此即场所意。境又有环境、情境意,所以不同的境遇就各有所欲表达的生命形态,如是就构成了森罗万象的两个世界常世的人间与非常性的仙界。这种游观于仙界的“游仙小说”,就成为异界小说中的一种“游历仙境”类型,所表现的即为“游历”与“探访”等主题。

 

仙境即为相对于人境的一种人外世界,成为异质化的空间,从宗教现象学Mircea Eliade所论述的“圣与俗”理论,即可视为一种神圣的时间、空间观,也就是异于凡俗世界的异次元存在;如果以本土的形象思维理解,所使用的辞汇就是“常与非常”。这种相对性的分类即形成一种文化心理结构, 即此表现异于常人、常世的一种“非常”世界活跃其中的诸天仙圣也就被超常化,叙述其服饰、长相即强调其异于常人的殊异性,此中所服食之物也是异质化的,诸如仙水、仙物、仙厨,而仙界中人的身份地位,也各有所治理而有不同的仙职;最奇特的就是异质化的时间观,所谓“天上一日,人间百年”就是相对于常世的短暂,而使常人觉得特别的漫长而缓慢。诸如此类所彰显的异质化时空,乃是构成“非常”性质的异界观,现代科学家就采用相对论的时空观,认为时、空即是多维的;而道教的神话思维则形成文学叙述的仙界隐喻,象征在常世之外存在一个超常世界,既神圣又神秘,凡人既存在“厌世”的情绪,即可以之作为一个心向往之的异界。这种慕仙情绪表现为一种神话象征,乃是人类自古流传而下的异界想象,也适时反映不同时空中的现实环境,激发叙述文本中人间世尘浊相。

 

从神话与宗教仪式理解道教的宗教特质,即以神仙思想为骨干,就此一直传承这一探访仙境的神秘愿望,基于民俗文化所发展而成的宗教理念,就会形成“常/非常”或“俗/圣”的对立结构,故仪式性的动作即象征“通过”即由此界(常世)而进入彼界(非常世)。学界常用从Van Gennep到Victor Tunner所发展的通过仪礼,三阶段中先是隔离,而后转移进入中介、交融的非常状态,最后再进行“重合”。在前中介阶段例需洁净自己,外在的非常服即需与俗世之常服相区隔,而斋戒沐浴后才身着斋洁服饰(非常服),象征从身外到内心的斋洁,就是身斋与心斋合而为一在《太上灵宝五符序》中探访者包山隐居即在入“神馆”之前,就要先“斋戒思三日”而不敢贸然进入等斋戒之后才郑重地“束修而入”,在神馆之内则必严遵一切禁忌之事,特别是取出神书时需拜祭而后取,因为神文所载的都是仙界的讯息;等取得之后敬谨退出,表示借由他界的神圣、神秘力量,才可解决此界的难题,希企以此重整此界的秩序,因而特别需要戒慎恐。这些天书都由天兵将吏所护卫该取则取取多少即多少,故包山隐居拜取一卷出门后就“门户自闭”,然后闻见其中有“箫鼓激响,人马之声”。这类探访洞府之游,即由道教中人扮演中介者,乃是为了济世而代天传递神圣的讯息,这些神秘的符号只有能解的可解,连髙明的包山隐居也发觉其“字不可解”。

 

灵宝经派承续这类古灵宝经的洞天神话,原本属于汉代地理纬的神秘 舆图谱系,应该是由汉代方土传承而下的神圣地理,己将方术之士的经验进一步融会于江南地区的探访经验,就出现了两位箭垛式人物:夏禹是古神话圣王,而阖阊则是古灵宝经派中的帝王,其叙述方式结合了真实性的探访与宗教性的神秘于一,形成一种真幻交织的神话文体。上清经派中杨、许诸人所录的仙言诰语,被认为是由三茅君等仙真所指示的名山群,乃构成茅山为首的一幅洞天福地图谱。“洞天”正是形象化表现“洞穴中别有天地”的概念,而“福地”则直接叙明“幸福的仙界地域”,也就是原本山岳崇拜形成朴素的名山意识,在江南新发现的地理情境下,进一歩被发展为“洞”意识,即具体反映于“洞天”、“洞府”及“洞仙”一类辞汇。从此以后洞之意识就成为道教的地理观念,并固定化为道教神仙说的中心信念如三洞为三清教主之所在,连后来民间的洞仙如八洞天之类,无不循此而造构神仙世界。

 

陶弘景在《真诰》第四《稽神枢》为道教地理特辟专篇,即是“区贯山水,宣叙洞宅,测真仙位业,领经所,分为四卷”,从卷一一到一四,在开篇就强调:“金陵者,洞虚之膏腴,句曲之地肺,履之者万万,知之者无一。”也就表明句曲山作为一处真实的地理,固然常人也能至于其地,但是作为神秘的仙界所在,常人虽则亲履其地却不能“感通”其中的福地就如经文中所论的,句曲虽是“访索即得”,但是这座“洞虚内观”的山洞中,还有一种“真洞仙馆”的奇景则是常人所不及见:“内有灵府,洞庭四开,穴轴长连,古人谓之金坛之虚台,天后之便阈,清虚之东窗,林屋之隔沓,众洞相通,阴路所适;七涂九源,四方交通(11b)这就形成洞天相连的仙境观,乃是地理纬被仙道化的产物,既作为洞天探访的一种神秘导览图,也是存想神游的指导秘笈。

 

在《稽神枢》中常引述地理纬,然后再据以阐发其仙界观,即可具体完成道教的仙境理论。首先就是名称的道教化,诸如“句金之坛”因金坛而得名,方山之下有洞宫名为“方台洞”,即云:“所谓洞天神宫,灵妙无方,不可得而议,不可得而罔也”。或“句曲山腹内虚空,谓之洞台仙府也”。称坛为道教袭用古代祭祀场所的名称,而称洞及相关的洞天神宫、洞台仙府,也有称馆为名者如易迁馆等。这些地理既是实际的洞穴,也是道教的靖治,可以栖止仙真。道教将名山、洞穴的神灵信仰,从实修的宗教体验确定为洞仙的活动场所,乃成为与人境相邻却又异质化的仙境。由此可知道教既传承又创新以神圣地理为例证,即可证其既依据旧有的仙说却也有所因革,因而可体系化为道教的神圣地理说。

 

从“常”的此界进入“非常”的他界,上清经派也一再经由茅君兄弟的降诰淳淳启示神仙洞府确是存在。但是如何才得以“通过”而顺利进入?就如古灵宝经一样采用斋洁之法,在卷一一就曾多次叙及此事,可以左慈之事为例:

 

汉建安之中,左元放闻传者云:“江东有此神山。”故度江寻之,遂戒三月,乃登山,乃得其门,入洞虚,造阴官,三君亦授以神芝之种。元放周旋洞宫之内经年,宫室结构,方源整肃,甚惋惧也。不图下复有如此之异乎?神灵往来,相推校生死,如地上之官家矣。(11・7b)

 

陶弘景在小注中又提及真㖟之事,即云:“清斋五年,然后乃得深进内外宫耳。”诰语中生动叙述洞中的景象诸如结构及神灵诸事。如此矜密其事就可知为何需斋戒三月或五年,才足以成为斋洁之身。洞中既为神灵办事之所,就有山灵守卫的问题:

 

中茅山东有小穴,穴口纏如狗,劣容人入耳。愈入愈阔,外以盘石掩,穴口余小穿如杯大,使山灵守卫之。此石亦待开发耳,之阴宫之阿门。子勤斋戒成寻之,得从此入。(12・12a-b)

 

由于山灵、山神的防守,故需戒或精斋至诚,本就是葛洪在登涉术中所专论的要事。类似的说法都一再强调入洞者的身份,例需经由斋戒才能进入。求入洞虚既已如此,何况求见仙真更需洁身至诚有一条记事即录及此事:

 

三月十八日、十二日二日东卿司命君是其日,上要总真王君、太虚真人、东海青童君,合会于句曲之山,游看洞室。好道者欲求神仙,宜预斋戒,待此可登山,诸乞笃志心诚者,三君即见之;抽引令前,授以要道,以入洞门,辟兵水之灾,见太平圣君(11 • 13a—b)

 

从巫的专一精神发展为道士的斋戒精思都是同样表明冥通仙界之人,方可获授解决世难的秘诀,这些都反映了一时道士游观洞天的修行旨趣。

 

有关仙界具有“非常”性的时空特质,在六朝道书中反映于道教神话的,物、许诸人所录存的茅君浩语,即多为河图纬,可以对照《茅君内传》与《真诰》所引述的,列表对照如下:

 

 

对照纬书的原文与保命君(二茅君)所诰之语,可知仙界一再强调的防避之祸,即有兵灾、水灾及疫等,正是当时江南百姓所困扰的灾劫,在《孔子福地记》中也说:“岗山之间有伏龙之乡,可以避水,避病、长生。”(11・5a)从这些福地所反映的集体愿望,正是反映当时人期待太平世界的来临,表现乱世子民特别企盼无灾无厄的福地。

 

依循游历仙境的叙述定律,非常世界的洞府终非久留之地,仍需返回常世,理由即是洞宫之内即为神灵所居的福地,常人或尚未修真得道者都不可长留,左慈既为之惋惧,包山隐居也是震惧而不敢久息。而回归之后的再归,最常出现的诸般状况:一是易于“迷乱”而不复入,二是尝试识记以为复入的标志,却不复可寻。这样的描述既如实景,也是一种象征性叙述,《真诰》的法就近于真实之笔,如强调中茅山,“其中多沙路曲僻,经水处不大便易”(11·12b);又两次特别载明实景于诰语中:“良常东南又有可住处,累石如灶,寄生树如曲盖为志,往当寻其所告。”这些形似纪实的出入洞府经 验,对于杨、许等奉道者特别具有一再探访的吸引力。

 

仙境与人境并存的时空观,既屡见于当时道教中人的叙述,就表明从外表视之并无差异,但能否真正得见神仙、得受秘笈,就需特別呈现特具的异质性,认为灵妙无方的洞天神宫,常人不可得而识之,因而对于民间所流行的游历仙境传说,道教中人就有其独特的观点,即直接批评得入者为“误入”。这种宗教人的观点出现在《稽神枢》中,保存了一段关键性记事:

 

虚空之内皆有石阶,曲出以承门口,今得往来上下也。人卒行出入者,都不觉是洞天中,故自谓是外之道路也。日月之光,既自不异;草木水泽,又与外无别。飞鸟交横,风云蓊都,亦不如所以疑之矣。(11・7a)

 

陶弘景在这里即有小注:“世人采药,往往误入诸洞中,皆如此,不便疑异之。而未闻得入华阳中,如左元放之徒是所不论;然得入者虽出,亦恐不肯复说之耳。”作为一代高道的陶真人,显然有意区别道教神话和民间说话为两种不同的版本,认为凡人所“误入”的只是寻常的洞穴,却在民间流传后成为人尽皆知的传说;而类似华阳洞天则常人不得进入,虽入也不肯复说之。这就是道教所形成的神圣地理观。

 

道教观点下的民间说话,游历者既不必斋戒,故被归于“误入”之类,所重复传说的并非洞中奇异的经诀秘文,只是一些服食、婚配情事,而误入者并非因奉道而探访洞天,只是一些采药者、渔樵者。正因是贫贱身份的年轻男性,所遭遇的仙界玉女,即反映六朝社会的讲究门第,常人或寒门即以仙界想象满足其婚配贵姓之愿。陈寅恪认为研究六朝史的两大关键,即是门第和婚配,现实界所不能满足的,却可在误入洞天后获得短暂的满足以遂其愿,故民间说话可满足讲述者和阅听者,而王质或阮肇、刘晨等生产劳役者,在民间社会反而易于获得认同。可见不同社会阶级的身份认同中,常民的愿望不外华屋、美食、美女,以至悠闲而不必劳动的生活方式这些说话反映于仙境想象使之富于人间性,而具有通俗的趣味,故能不断的流传变化, 从六朝到唐代,也就增添了不同的时代情趣。唐人小说中特别的新类型,就是强调修行而后得入者,既出现炼丹有成者,也表现科举之不遇者,都是唐代社会激发小说家的作意好奇处。

 

探访仙境的六朝说话中,进入洞天的凡男即是身在中介状态,即为非彼非此的模糊、暧昧身份,无论是观棋或婚配,在份上都处于未之分明的状态;而唐人小说中的得入者则已融入较多的新构想,所反映的就在于反思人间的现实性。两个时期在结局上仍多一致,就是最后离开的原因仍是思归,虽信美而非吾土,表现了小民或不遇文人仍是惓惓于故土之情。六朝期岀现与玉女既有宿缘却又思归的矛盾,反映当时寒门小姓对于世族女性的通婚幻想,或有玉女为歌妓之嫌疑!而唐人笔下虽有仙女,却已増多隐逸求仙的仙界意趣,相同的结尾就是最终仍透露出不能久留的原因。这类关系不仅令今人在诠释上颇费思最,就是当时道教中人也须面对而说明其事,南北朝前期《元始上真众仙记》就明说:“凡青嶂之里、千岭之际,仙人无量,与世人比肩而不知凡有因缘者,或在深山迷入仙家,使为仙洞玉女所留。”既解说人境与仙境、凡人与仙人的时空并存,才会开启“误入”的因缘;却也暗示只有修道者才不会迷误而为玉女所留。由此可知道教版本流传于教团内部,目的只是作为劝导修道的榜样;而民谭性质的不同版本主要是在民间或士人间传播,可以满足士、庶的现实需求,反而对于后世的世情小说有深远的影响。误入者如有意创作的《游仙窟》,也就更远离道教的淸修特质。虽则道、俗二界对于人仙接遇的仙界,在叙述重点上各有异趣,在时代环境上也多有变化,但六朝特多灾劫,而唐人则多反映现实生活的烦恼,故一再表现为慕仙情绪,此中就蕴含有不同的深沉感慨!

 

 结语

 

从六朝人到唐人逐渐形成的宗教经验,都会面对佛教所引进,而道教所发展的宗教文化,使他们对于现实社会得以采取新的因应方式,佛教即自以为“方外”而对应于“方内”,本土的道教又形成何种印象?道教创发既已出现的许多道教神话,就可发现逐渐形成其新语汇。这些自成一个系统的语言符号,都保存于道经及其仪式中,在儒家之外形成另一种应世的态度。道教被认为具有他界主义的倾向,乃依据神秘经验理解此界与彼界,相信宗教修行可以沟通仙凡二界的冥通关系。在道家的人生观、世界观的基础上,又注入了一种宗教性的神秘道教神话收编了民间说话并渗透于社会底层,至于唐代的进一步发展就体现在文人、知识阶层也接受了这样的宗教文化。

 

儒家的知识精英,在思想行事上被认为倾向合理主义,并主导了经学、史学等方向,因而四部的分类并不处理道经或佛经,故佛、道二教只有另行整编一切经。先秦哲人即因忧世,分别提出一派之见以求解决他道,道教中人则是以宗教方式关怀此一人间世。对于中古时代的诸般苦难,在道经中一再使用尘浊、臭浊、秽浊等语汇,隐喻表现社会的失序状态;又从“罪”的本质,以宗教语言夸说人的罪感,并以精怪叙述的“怪异非常”作为象征。道教的宣化即以洁净的仙界为号召,劝导世人奉道而弃恶从善。此类终极关怀的度世道,理想目标即是自度而度他的度人精神,在村落共同体中能逐渐深入基层社会,使道民信奉并坚定对于真道的信念,道教信仰可与信众生活产生密切的互动关系。

 

冥通与降见、探访与误入即是仙、凡二界的互动模式,道经陈述仙界及人仙接遇的理念,所釆用的宗教语言都具有隐喻性,今人在解读中就可各自体悟,也难免会形成多义性。道教的宗教本质表现于道经“出世”的神启式神话,既因应当时佛经译梵为汉的译经经验,也借此彰显仙界传递信息的启示性,相信所译写出来的启示性讯息可以解救世难,故说经的缘由都相信此界之人与他界之仙可以接遇。这一时期已出现的“三归依”,即建立于道、经、师的传经谱系,传达他界的讯息即为了仙、凡两个时空间的联系,道与经之本来应先有“圣”而后有“师”,却又刻意隐藏了玄圣的传经,反而特重“师”在盟约关系中如何完成传达的使命。故从一家奉道后与道治之间形成的宗教活动,显示六朝宗教人期望于乱世中得到解脱,而唐人则已是作为断缘修道的理想,借由游仙小说以补偿现实界的欠缺与不满。

 

道教形成此界与他界的对照,就是浊/清、洁/秽的仙/凡象征,因而如何阐扬善德的修行,就成为初期的功过观,道教将罪、过的忏悔与天神的惩罚相联系,既导出他力的解脱,也强调道德完美的自力解救,相信我命即在我的自力修成。因此群真降见或探访洞府都是为激励其自力修成仙道,才符合仙箓之命缘。道教神话为了布化的起信之便,多少也袭用了部分宿命、命缘的决定论,相信宇宙中存在冥冥的巨力,认为个体和集体均无法超越天道运行的轨迹;但又为了强调修炼的必要性,相信自力即可契合其仙宿或命录。所以从“误入”到“得入”就可发现道、俗二界的区隔,即奉道者相信,可经由行道而修成,故唐代道教彰显外丹与内丹为修道的理想方法,就在仙境游历小说中一再反映:相信修行即可成就的宗教信念。从这一点观察道教神话叙述的形成既与古神话的混沌、道家哲学的道一脉相通,所有的冥通、 探访都是期望回归于道,故道经的诵诰中常以“与道合真”作结;也在仪式、语言象征中表现向往于归复、归根,彰显其在斋醜动作中探索宇宙与人的生命奥秘,希企以此超越现世之苦,回归永恒生命的本源。这就是道教神活作为宗教文学的仙界想象,其中所隐含的仙学旨趣,也就确定了此后国人坚持以此探求不死的终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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