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音菩萨

编者按：关于西方的上帝，王德峰教授是少有的自己已经弄明白、且又能说清楚的行家——当我们评说（赞美）上帝时，意味着“我们”从上帝里“出来”了，此时的上帝至少缺了（正在评说、赞美的）“我们”，此时的上帝与完美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的那个上帝是不一样的。

复旦王德峰教授：《心经》讲读（7-12）

7 六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进入这个讲座的第二部分。我们把经文分为六段，现在进入第二段，呼唤舍利子了。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这顺着前面说下来，要照见五蕴皆空吧，五蕴都要空掉吧，分别空，要色空，受空，想空，行空，识空。怎么来的啊？“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底下轮到“受”了，也得来这样一句：“受不异空，空不异受，受即是空，空即是受。”

到“想”了，又要来一遍，何必呢？那咱们简辞吧。中国语言有简辞法，简辞最简单的“亦复如是”就好了，简辞。中国的文字喜欢概括，文字不要字句长的不得了，如婆娘的裹脚布，不好。中国人的行文风格走向简约，简约到一定程度有许多意思，between lines，在字里行间，这叫简辞法。先把“色”说完整了，“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把五蕴空了，加一个空字，一个概念来了，“空”也是一个概念，概念就是名相，空相，明白这意思吧。但空是无相的，无相的你就无法说了，那么一说它，就是空相了吧？空相怎么说？

现在要说空了啊？那这跟《金刚经》不一样，《金刚经》通篇不着一个“空”字，但说了“空”，《心经》直接就讲“空”。比较一下啊。《心经》就从“空”入手的，“照见五蕴皆空”，那空就得说它了，“空”无法说，大概有一个英文的单词void可说，不行，void到物理学上可用，叫真空，物理学概念void。

“空”是世界之本体，但它无法说。“道”能说吗？《道德经》第一句话怎么讲，“道可道，非常道。”“道”可以去说它，叫“道可道”。第二个“道”，就是言说（的意思），“道”，你可以言说，一说出来就不是那个“道”，所以叫“非常道”。“道”不朽嘛，“非常道”。常，就是不朽（的意思）。“道可道，非常道”，清楚了。那么我就纳闷了，当初我第一次读《道德经》，先读到这六个字开头，我就想了一想，老子告诉我们了，道不可言说，你怎么还说了五千言呢？你自相矛盾啊，一部《道德经》六个字结束了，“道可道，非常道”就好了，何必五千文，是不是？这不是戏言，虽然表面上是我的戏言，其实不是。

我想过，若欧洲人早一点读到《道德经》，就读六个字，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免除西方1000多年神学研究的迷雾。各位知道神学在研究什么？SD。SD就相当于我们老子就说的“道”啊。SD是世界万物的最高主宰，又是造物主，你去研究它。你怎么研究？你言说SD吧，神学是不是要言说SD吗？“SD”是你言说的对象吗？若（SD）是你言说的对象，你先把自己从SD那里拖出来了，你跟他并列了，他成了你的object，言说的对象了，那他还是SD吗？你哪怕给SD最高的评价，叫赞美，你仍然贬低了他。因为你评价他了，SD是你能评价的吗？所以我们不要犯那种错误啊。它不是赞美SD吗？神学要赞美吧，神学要论证“我们必须信仰SD”，先要说一番SD，然后给他最高的赞美，（其实是）贬低了（SD）。他不是你评价的对象。你怎么还evaluate the god（评价SD），这开玩笑了。所以欧洲人早一点读到（“道可道，非常道”）这六个字，免除神学研究1000多年的迷雾。如果有神学家在这里，听了很不高兴，但我们中国人是明白这个道理。

“道可道，非常道”，“道”你可以言说吗？你若言说的时候，你就把自己从“道”里边“拖”出来了，把它作为你言说的对象。但是“道”无处不在，你言说者也在其中。所以，老子（说的）是对的，但是他为什么又说五千文呢？我一开始觉得自相矛盾啊，后来才知道我比较傻，他没矛盾，为什么？通篇《道德经》没有正面说“道”是什么，总在跟我们说“道”不是什么。“道”无法正面说答，因为它是最高的主宰，无处不在，你不能正面说它什么，但是我们非得说不可嘛，还得说啊，怎么说呢？另一种说法，说它“不是”什么。正面的说“它是什么”叫表诠，诠就是解释，诠释。正面的把它端出来说，叫“表诠”。但是不能正面的说的，我们怎么办？否定的说——“它不是什么”，这叫遮诠。道，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不是A，不是B，不是C，不是D，通篇《道德经》都在说“道”“不是什么”，在教我们做减法。

同样的，作为世界之本体的“空”，就像“道”你无法正面言说一样，“空”你也无法正面说它，你也不得不用“遮诠”。

好，第二段来了，（用的是）遮诠。前面先顺着第一段序文说下来，把五蕴空掉。然后又呼唤了一下舍利子，“是诸法空相”。诸法，就（是）万事万物，说它“空”；但你一说“空”，（空）不就是个“相”吗？叫空相。怎么说这个“空”呢：“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六个“不”，就是六个遮诠，就是说“它不是什么”。诸法、万事万物都生生灭灭，垢垢净净，增增减减。现在说诸法之本体，这“空”了。诸法之本体不是“空”吗？那么把它做概念来说，变成“空相”就要表达，一表达，六个“不”来了，这叫什么？六义。所以，第二段经文就是以六义说空相。哪六个义？（就是）六个“不”：第一不生、第二不灭、第三不垢、第四不净、第五不增、第六不减。如果说这一段也有一个关键词的话，就是“诸法空相”。这“空相”的内容是什么？六义。六义就是六个“不”。哪六个“不”？——“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就是第二段。

8 六遣：菩萨度人是有前提的？

我们进入这个讲座的第二部分。我们把经文分为六段，（现在讲）第三段。遣，就是排除，六个排除，这个“六遣”，就是菩萨的境界。菩萨要度人了，菩萨度人有前提的，有这“六遣”。凭什么“六遣”？——“诸法空相”，前面把空相说了——六个“不”。依空相做六个方面的排除，这叫依空相说六遣，来展示菩萨所见的境界。

菩萨见到的境界，一共六个遣。第一个遣，遣五蕴，其实一开始就在做这件事，把五蕴排除，所以接着就来“是故空中无色”。空就是空相了，既然讲空相，自然无色；空中无色，就依空相把色遣了。然后继续遣受、想、行、识，“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这是）第一个遣。

第二个遣，遣十二入。我们是不是跟外部世界打交道了？我们有十二入，我们有六扇门通向外部世界，这就叫六根，六根对应外面的六尘，加起来十二，一个加号啊，这样我们就不是跟外部世界打交道吗？真有这种主观的和客观的区别吗？离开眼、耳、鼻、舌、身、意，谈什么色、声、香、味、触、法？色、声、香、味、触、法是客观的吧，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是主观的吧，我们能把主观的拿掉，有客观的色、声、香、味、触、法吗？我们举个例子，盐是咸的，这个咸味是盐（氯化钠）、是氯化钠自身的属性吗？是吗？氯化钠是它的分子式，这分子式你可以说客观，其实也是主观的，因为化学也是人做出来的。西方化学说氯化钠，那么中国没这种化学，中国说盐是寒性的也可以，跟氯化钠没啥关系，但它也是中国对这个事物的指定、指认吧。它是一种食物，食物必有性的区分，寒热、燥湿、阴阳、虚实，都可以上去了，所以不要说它是客观的，更何况氯化钠都不是客观的。我们的味觉，“眼、耳、鼻、舌、身”这个舌尝到了那个盐，接触了叫咸，“咸”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主观的？那没有那个氯化钠怎么办？你舌头自身咸味？那么，咸味既不属于盐自身，又不是属于我们的舌头自身，同意吗？遣掉、无了就好了，不要兼着主观、客观两个方面。（这个遣掉）真有道理，各位信不信？你主观会发生变化的。你先前尝着这个盐，怎么这么咸？你后来发生变化了，怎么这么淡的很嘛。还有许多种种种的主观客观不能分开（的情况）。那孕妇的时候，她的味觉跟怀孕之前真不一样的，先前她就觉得这东西喝上去蛮好，（现在）她说这怎么这么酸呢？有经验的（人会）说，怀孕了，酸起来了，你知道吧，（孕妇喝的东西）它本来不酸的。本来不酸，也就是说客观上它不酸，这客观也是和主观合在一起的，现在主观方面起变化了，可以吧？也可以了，那个原来的、所谓客观的、不存在的酸味来了，你怎么办？

眼睛所看也一样，眼、耳、鼻、舌、身，还有意。把分别识做成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叫科学，科学一定是分别识。你以为科学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科学）既非客观，也非主观。比如说，物理学描述的事物的物理属性，并不是这个事物自身的属性，用物理属性来描述人跟这个事物打交道的某一种方式，离不开人的，也离不开这个东西，谁都不创造谁。

“眼、耳、鼻、舌、身、意”对应“色、声、香、味、触、法”，“法”是什么？“法”是谁跟它对应？意识。意识是第六识的作用，把前五识综合起来做成一个事物，事物叫“法”。所以“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合起来叫“入”，我们跟世界沟通、打交道，所以叫“十二入”，把它“无”掉，不要执着，不要执着任何一面。还是“是故空中无眼、耳、鼻、舌、身、意”，（空中）“无色、声、香、味、触、法”，“空中”不重复了啊。就是依空相，遣了十二入。

我们继续看，遣十八界，这是更进一步的讨论。哪有十八呢，三六十八，有三个六。

先说主观的一面，“眼耳鼻舌身意”，也就是以界来说，眼界、耳界、鼻界、舌界、身界、意界，六界了吧？眼耳鼻舌身意都加个“界”字，主观世界对应外外部事物了吧？色声香味触法，色界、声界、香界、味界、触界、法界，诸种事物构成的叫“法界”，“法”就是事物。又六界了吧？两者会结合吧。什么叫两者结合、文明创造？人啊，最高的有情物，了不得，把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一结合，这种结合叫“文明创造活动”。眼是主观的，面对客观的色，于是形成眼识，又来六个。

这六个可了不得了。我们说低级一点的有情物，（例如）动物，眼界、耳界、鼻界都有，他们也闻到了味道，看到了形象，“色声香味触法”也有，但他们没有一种能力合起来、结合，结合出第三个世界。假如我们说第一个世界、主观世界是主观能力，第二个世界是客观对应的（世界）——“色声香味触法”，还有世界三——文明创造物。我们承认不承认这样一个世界存在？我们向来活在其中啊。这个衣服是主观和客观结合吧，让这件衣服能成立，（有）好几个界起作用啊。（其中一个）叫眼识，我们欣赏这个颜色、这个款式；它用某种材料制作而成，是不是“身识”？如果手工的叫手艺，手艺也是个世界还传承的。编织是种手艺，当然现在是机器，那么机器也传承，针织机，针织机不是“身识”吗？那些工具全是“身识”。

“眼识”是什么？人类的文明创造的美好的形象，最突出的叫绘画，最高典范（是）绘画。但是我们现在“眼识”也很多，设计啊，屋内设计。先要设计吧，设计（也是）“眼识”发挥作用的，是眼界加色界合起来，“眼色界”。

“耳识”的最高典范（是）音乐，自然界本来有音乐吗？没有。耳朵是有的，也能听到声音啊。但（人类）做出音乐来了，又是个世界吧？耳识，Music.音乐。

“鼻识”，不发达，（但是）有，（例如）香道。我们闻各种香味，我们做区分，还有意的创造熏香的东西，是吗？

“舌识”，我们最喜欢了，那叫烹调。那主观的味觉和客观被尝滋味的那个food、食物一合起来，要烹调啊；你直接吃（食物而不烹调），也可以，那（就是）动物呀，茹毛饮血，只是裹腹而已了。但是人类有烹调啊，有广东菜的，还有法国大菜。这不就是舌识吗？舌识很了不得的，我特别喜欢。因为什么？因为我的八字里有食神的，顾名思义啊，命带“食神”的人，吃货、美食家。就舌识呀，这就是舌识呀。

“身识”刚才已经提到了。（身识，比如）手艺啊，当然不光是手艺，广泛的啊，比方说刘翔，跨栏这种跑步，这种赛跑他要训练的。我们也能跑，跑不出刘翔这样一个世界冠军来。他要训练的，四肢运动的协调和惊人的速度的发挥，也是“身识”。手艺，巧夺天工，（也是）“身识”。

“意识”，我们都在意识中的，为什么要读书呢？学自然科学，是吧？意识是对应“法”嘛，主观上叫“意”——“眼、耳、鼻、舌、身、意”（中的意），（与）客观上那个事物合起来（叫）“意识”，（是）文明创造物。

（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个方面，想想佛陀的思想不得了。可以分别研究，在意识的领域里边研究得最透的（是）唯识宗。十八界就这么来的。“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合起来十八界，都以空相遣了。这遣法是简辞，那当中都省掉了吧，直到意识界。“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一个“乃至”，十八界全在里边。

还有第四遣呢，十二支缘生。十二支缘生在讲什么？三世因果，佛教的纯粹的信仰的一条，其他都可以讲佛理的啊，唯有这一点，没办法讲佛理，你要么信了，要么不信了。你不信也就别修佛。为什么？我没有过去世吗？我们现在世是不是唯一的？我们过去活过的，我们（现在世）如果没有修成呢？还有未来式呢。谁知道？Who knows?请拿出证据来。这要求佛教成为科学，但佛教不是科学，所以这个事情就这么明确：你信了或者不信了，如果你不信三世因果，你不必修行。

如果不相信曾经有过的一个你，也不想未来还会有一个你，你修它干嘛？（如果你认为）这一世是唯一的一世，那不必修。这一世活得怎么样？管他呢，反正（就只有）这一世。人的生命只能有一次，保尔柯察金讲的，所以他肯定不信佛的。“人生最宝贵的就是生命，这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佛听到了，（你）走吧。不相信有个曾经的你，也不相信会有一个未来的你，你不用修。就像路易十四讲的，“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我就这一辈子，该干嘛干嘛。混的好固然不错，混得不好我也来捣蛋，没有什么因果报应的。因果报应全是就三世因果而言的，此生没报，来生要报，所以好好修啊。这辈子眼看富贵没希望了，修福报啊，下辈子有富贵了。老百姓信了，信了就已经初入佛教之门了。这是一条信仰，没证据的。我们只能跟相信的人说，那么你怎么会相信（因果）？也不会无缘无故（因果），（因为）生活教育了你。种种不可思议的遭遇，让你想来想去都想不通啊。终于想（到），佛教是对的，有来历的。

人都有来历，这样一个孩子做了你的儿女，你发现我很认真的，他出生的那一天，我就很认真的，每天记宝宝日记的。我的对他的照料完全是全面，周到，毫无差错，结果他每天对你来说是个奇迹，一定出乎你意料之外，或好或坏，总而言之，奇迹。你们试过吗？有人试过的，从他的儿子或者女儿诞生的第一天，他就（记）宝宝日记，记了十几年啊，终于不是宝宝了，所以就不记了，是吧？不记了以后，回过来看，他记的时候无所谓的，很认真的记下来，今天怎么样？今天打碎一个杯子还哭了，记下来，明天又怎么样，都记了。回过来再看，后来他怎么读书的，都记了。回过来一看，记日记的父母自身不断地惊讶，真是惊讶，回过来看都是奇迹。

这奇迹未必是褒义词，也未必是贬义词，总而言之，出乎父母的意料。想不通了，怎么回事啊，我的一切的想法、不懈的努力和计划全泡汤了，正是如梦幻泡影。于是，（就认为）佛教有道理，他跟我有关系的，否则他不来的，这关系是前世的缘，这关系叫债务，很清楚的，无债不成父子啊，这债是前世的事情，所以三世因果（应该是存在的）。

债有两种，讨债还债。你只能这么说明了。有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是扔的，上海人说丢丢扔扔，听得懂吗？就随便你想怎么样，我不管。他不得了，全年级第一名，然后一考考进北大。你怎么管他的，你根本没管过，然后挣钱。很快北大毕业了，搞金融的，那时候五道口出来不得了，改革开放第一批金融家，然后钱源源不断的寄给你，他不就来还债吗？有的人花了多少几百万，几百万让他孩子出国留学，回来还染上了D瘾，你怎么办？实在不可思议，于是可思议的就是“三世因果”。

就这样，没有证据，看你的悟性。夫妻之间关系，亦复如是，简辞“亦复如是”。千里迢迢找来一个你爱的人，隔壁家的女孩很喜欢你的，你也感觉到的，但是你对她没感觉，你知道吧？问题出在这里，她美貌而温良。你找到一个你认为理想的妻子，结婚不到3个月，你知道，你找来了一个“河东狮子”。总有缘故吧，是我看走眼了吗？没看走眼啊，结果一直没离婚。因为因缘在嘛，到老了还吵啊，天天她骂你，终于她走了，你没人骂，怎么办？到酒店里，一个小酒馆，小酒馆一个女服务员就脾气很坏的（那种），你那么一个糟老头去的，衣衫不整，因为老婆也没了，每天到那小酒馆pub（酒吧）来喝那口酒，那个女服务员一看你这个样子来，就要训你：“你衣服穿得整齐点。”给他一块纸巾，鼻涕擦掉，训他一顿。他天天在那里喝酒，过了一段时间呢，他来了，又发现，诶，这个女服务员不在嘛，他急了，问那个酒店老板，某某某，也许她叫Mary，他说，“mary怎么这两天不来了？”这个小老板就很有意思，“她不来不是你开心了吗？你每次来她都骂你嘛。”他还急来，问：“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家里有事，大概一个礼拜之后才能来哦。”他天天等着。这酒店小老板终于问他，“你为什么要等他呢？”“我就等他骂呀。”“为什么？”“我太太骂了我一辈子，现在她走了，没人骂，遇到她了，果然跟我太太一模一样的。”所以就在那里享受她的骂。

缘呐，没道理的，有啥道理好讲呢？“不是冤家不聚头”嘛，中国人的那些表达真精彩的，因为佛教的缘故。佛教进入中国嘛，“无债不成父子”，“不是冤家不聚头”，“前世的冤家”，（这样去理解）中国人心里（就）太平多了，否则永远想不通。想通了，受吧，受到后来习惯了，还蛮开心的，老婆越骂你你越开心，OK, 正好一对，这叫一对，很好的一对。不要以为每个人天天如儒家说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别信这一套。

9 六遣：就是《心经》的三句义？

我们进入这个讲座的第二部分。我们把经文分为六段。我们前面讲了，真正的佛教修行有一个信仰的前提，若把这个信仰的前提去掉，（那么）无须谈修行。(如果认为)“我们就活一辈子，这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那么）我们就不存在一个修行的目标——因为我们不相信有生死轮回，我们不相信神不灭，我们没有神不灭论。

所谓神不灭论，做一个很简单的说明，火要薪来燃烧，比如说木材，或者点灯的那个油脂。火是怎么传的呢？薪尽火传。能燃烧的柴终于什么烧完了，但是后面的薪接着这个火点燃了，所以火一旦点燃，我们的body（身体）就是像“薪”，草字头一个新旧的新，它是一个生命周期。但我们有神，用西方的语言说（是）“灵魂”，我们中国自己的话说（是）心体，用佛教的话叫“法身”。那么这个法身如果用的不好呢，就用出一个“小我”，用出“识”来叫“业识”。“业识”当中第八识阿赖耶识，就像用木材点燃的火，薪尽火传。这一世是没了，这个body（身体）四大分散，那叫死了，神没有灭。佛教说，我们来到人世间的生活，首先是那个“识”、“业识”在流转，就是阿赖耶识在流传，它就是神，它不灭。前五识，眼耳鼻色身，依赖我们这个身体，意识也依赖（我们这个身体）。比方说，按照自然科学说，我们（有）大脑皮层，高级神经系统嘛，也是一个body，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它可以没有，然后这个第八识阿赖耶识、这个神是在的。

我们通过这个比喻来说明佛教的一个基本信仰，是前提性的信仰——神不灭，所以我们有轮回。一个民族的精神也是神，所以民族有它的业力的流转。我们跟过去的中国人没有隔断过，包括向前推，夏商周三代、先秦一直没断过。我们这民族当下的所接受的一切、承受的一切，都是有来历的。就一个民族来说，有它的共业的流转，这一点我们理解，那么个体呢，其实也一样。所以呢，无法论证这是肯定的，但是它是一个信仰的前提，否则你不用修。你不相信一个曾经的你、过去的你，也不相信未来可能还有一个你要来，你何必这一世要修呢？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就这样解释。

我们来看，讲三世因果，佛教讲的非常具体的。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这叫三世，他们之间的因果就用12支缘生来说明。过去世、累世累劫，甚至可以找不到开端，那叫“无始以来”。累世累劫的轮回，统称“过去世”。就说两支，第一支无明。因为我们没有觉悟，我们累世累劫地在烦恼中生活，以“无明”也就是黑暗，比喻我们的烦恼。在种种烦恼当中，无始以来的烦恼叫“无明”。“明”就是光明的意思，“无明”就是黑暗，用黑暗来比喻我们的烦恼。在烦恼中，我们就造业，因烦恼而造业，这个造业叫“行”，“行”就是实践。这个造业有可能造善业，也可能造恶业，换句话说，“行”有善行、恶行，总而言之，是“行”。用（无明、行）两支概括过去世。

因为我们造了种种的业，汇聚成一种力量，叫业力，再次把我们投入到这世界上来，于是现在世（产生了）。现在世的第一支，也就是十二支缘生的第三支，叫“识”。过去世的无明、烦恼和造业，即过去世的因，果结在哪里？就在现在世。现在世当中，“识”首先就是“果”——过去式的因结成的果，（这就是）第八识阿赖耶识。过去造的业，成了这辈子一开端的一个种子，所以阿赖耶识又叫“种子识”。我们出生，八识当中率先到达的是第八识阿赖耶识，它携带着过去世累世累劫的因，成为种子，那叫出入胎的识，就是第八识，我们称它为“识神。”

谁在轮回？轮回的主角就是“识神”，第八识。因为我消业没有消完，没有达到出离生死的涅槃境界，于是他要投胎了。他的父母在做那件快乐的事，他心动了，进去了，叫入胎。谁让他心动的呢？（因为）没修成嘛，这叫咎由自取，又来（这个世界）。但有人说来（这个世界）也蛮好，但在佛教看来，这是自己找麻烦，又要到娑婆世界折腾一番，因为人生就是苦，自己找的，这叫入胎，入胎就是识。

入胎这个识里边不是种子吗？过去是积累起来的，种种的因就成了种子。我们跟父母的关系，我们是借胎而来啊，请注意这一点。每个人都有来历，伟大的人物、渺小的人物都是借胎而来。教员不是来了吗？是他的父母能造就一个伟人吗？不可能的，（他是）借胎而来，无论是伟人还是渺小的人，在座的(包括我在内)在伟人面前无比渺小，但一样（都是借胎而来），（都因为）识（而来），第一支的识带着我们的前世所造的因形成的种子来了，它规定了第四支“名色”，“名”是精神存在，“色”是肉体存在。

人脱胎之后就形成了什么？一方面的精神，一方面的肉体。“名色”是精神、肉体两个方面。它的基本特征，就是在脱胎之后、落胎之后，慢慢的形成了我们的精神的一面和肉体的一面的特征——当然都从第八识里规定出来的。第五支在第四支之后，在胎中逐渐成就六根，这一点科学也同意的啊。在娘肚子里边，我们这个胎儿有一个逐渐成长的过程，六根形成，眼、耳、鼻、舌、身、意在里边成就了，成就意味着即将出胎。要出生了，我们的精神特征和肉体特征，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的先天禀赋，我们有先天禀赋，同意吧？还有规定男人还是女人呢？——你这个“色”、肉体是女性还是男性，都是什么第八识的种子规定的。率先到达的就阿赖耶识，它规定了“名”——精神的特征，色——肉体的特征，其中包括男性还是女性，当然（名、色）这两者也结合在一起，女性的精神特征跟男性的精神特征也是有差别的吧，然后形成六入。眼、耳、鼻、舌、身，这个肢体成熟；器官，各种器官成熟，终于出生，进入第六支，跟外部事物打交道，那叫触。先是要吃奶吧，接触外物，这叫“触”，接触外物之后就有感受，（这是）第七支。

对他所接触的外物能起苦或者乐的感受，这里边也是因人而异的，并不是千篇一律的。有些接触产生的感受，对某些人是苦，对另外一些人是乐，这都由第八识决定，由种子识决定。这些苦乐的感受之差别都是第八识规定的。我有我的阿赖耶识，你有你的阿赖耶识。在“触”里边，也是已经规定我们怎么跟事物打交道的，这是很广泛的概念，个体差异极大。小时候，我印象很深，我在小学里要上体育课，后来还走“勇敢者的道路”——（在）上海市少年宫，也叫“小红军之路”，独木桥我不敢上的，有的人“梭”就上去了，很灵活的，胆子也大。我不行，上去两步就下来了，不敢往前走。班主任老师是最清楚的那些小孩彼此的差别。这个六根形成不一样，然后出娘胎，跟事物打交道，个体差异极大。我一直喜欢拿我自己做例子。这个身识很差，身识就（是）动手能力，笨拙，极为笨拙。在家里干一点小小的家务活，我父母终于看不下去了，上海话就来了，“我看你十个手指被胶水黏住了。”这是我的特征啊，第八识规定的，凡是登高的事情，我都不敢，现在有人说这叫恐高症，其实我就胆小。体育课我是比较差劲的，那个跳马你们知道啊，小时候我们有啊，那个马在前面，我们助跑，木马前面还有一块板、斜板蹬着它跳上去。我跑得蛮起劲，一到前面就停下来了，不敢跳，所以体育课成绩就很差了。（我）上语法课，反应极快，语法这种东西是逻辑的东西，我一听就懂，那其他同学就不行了。（我）喜欢抽象思维、听音乐，隔壁邻居家拉小提琴，我立刻有感受。别的人觉得这小提琴这样听下去就像锯木头一样，我觉得其中美妙无比。就“触”不一样，“受”也不一样。人的感受啊，千差万别。在这里边就隐藏着将来我干哪一行？我不会成为能工巧匠吧？我也不会成为体育冠军吧，不可能的。那个终于学空之又空的哲学，因为它越抽象我越喜欢，就这样。

所以个体差异，这全是什么啊？从识到第七支受，现在世之果，我们被规定了——被过去世造的业规定好了。然后现在世在受业的同时也造业。因为我们的感受不一样，我们的爱好、倾向就不一样，趣味指向不一样，于是我们这个爱就变成一种欲求。这种欲求，人与人之间差别蛮大的，别以为都一样，差别很大的。有的人喜欢将来做官掌权，我们班上有同学，小时候就是少先队大队长，后来叫红小兵，红小兵团长。（他）在班里很厉害的，管人的。你请我去做，我不做的，我干嘛管人，我自己管好自己，他就喜欢管。后来事后证明，他将来真是做官的。那如果不做官，他做生意也是个领导者，很厉害的，从小锻炼过的。那么我为什么不肯接受这种锻炼呢？我没有这方面的“爱”，这个“爱”是广义的啊，我没这种倾向，不喜好。

有的人就喜好钱，从小就算得很精的，在小同学当中就做起生意来了，他有10颗话梅，那么我们都急着要吃，（他卖）1分钱一个，这当时很贵啊，我们3分钱可以买5个了，他5个话梅（按）1分钱一个（卖），他又赚了点钱了，小时候就动着脑筋的，长大果然做生意，差别很大。

那么我对什么感兴趣呢？Reputation，叫“名声”，要出名。（我认为）富和贵都不大重要，出名很重要，后来发现（出名）也是有命的啊，也就不求了，这是后话，有点觉悟。当初就是前面这个七支（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规定出我的倾向。不是我有欲求、要追求嘛，（这样就）造新业了。在受业的同时造业，因为“爱”、倾向来了，就要“取”、要行动，向外驰求，“取”求不已，不断的取与求，不停的。这种情况在30岁左右最厉害，一个人，（这中间）都在造业。在造业的过程当中，自然有了新业。以爱和取所形成了业，这种业又是一种力量，终于让我们又在下一世出来，叫未来世。现在世所造的因八、九、十（爱、取、有）成为一种新业。旧业未消，新业又来，汇成业力，业力再次投入人世间，叫未来世。也就用两支（生、老死）概括，一出生，二慢慢衰老，终于死了，第十二支叫“老死”。这样就把三世因果关联起来了，过去世的因，造成现在世的前面五支的果，现在世的造业，八、九、十支（爱、取、有），导致未来世的果。

所以，我们的主观能动性在哪里呢？你看，我们也造业了吧？那这种造业的取向“爱”，是不是前面规定的——“触”、“受”规定的，还有六根和天赋都规定了，然后这个倾向来了。这个倾向来了以后呢，如果我们不懂得做人，不学比如说佛家、儒家、道家，我们实际就是被业力所支配，贪求不已，那叫“取”，不知道停下来的。然后我们读了《大学》了，三纲领：“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不要不知止。来了吧，教我们做人了，在儒家那里，我们也开始修了。“修道之谓教”，《中庸》三句话：“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修行是必要的，不光是佛家，儒家有儒家的修行，教化会改变我们所受的业，前面的三到七（识、名色、六入、触、受），可以改变它。造新业，可能造出来的是善业，若我们修的话，或有宗教信仰，基督徒，或者穆斯林，或是学做圣贤——把学做圣贤看成人生第一等事，（这样做的话，还是）自己造新业。

那么佛家呢？主张我们在受业的同时，不要再造新业，要消业。但是做事一定有结果，要（让）你所造成的结果不是你的业，是整个民族向上进步的共同的善业。你在参与民族共同的善业的过程中，消了自己的别业——个人的也叫“别业”。这是佛家讲的基本信仰，三世因果，然后依“空中无…”，也把它（三世因果）“无”掉。就菩萨而言，不能局限在三世因果，三世因果是我们通常修行的人一开始必须有的信仰，因为目标很清楚，为了摆脱轮回，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但你是菩萨，不用想这件事。

“无无明”，从十二支第一次开始的，“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把无明“无”掉了，但也不能说从此断灭了，“亦无无明尽”。把“老死”“无”了，也不能说“老死”因此就不存在了，我们一直在转的，叫“转FL”（公众号注：此处“转FL”应该指“生死轮回”、不断地轮回）。转FL就是把佛法用来面对三世轮回啊，这是有道理的，就达到涅槃境界，就是出离生死了。“出离生死”不是不来了，他还可以来，（如果）来一定有使命。想来就来，什么叫“想来”、“带着使命来”？佛教经常用的一句话，“乘愿再来”，这可是“转FL”了，不是世俗的轮回。

好，继续看这个遣，遣了十二支缘生，还遣四谛。一般佛教的修行，第一步是相信三世因果的，这是信仰的前提。然后学佛法第一步，因为你有这个信仰了，你要修佛，修佛第一步就是了解“苦集灭道”。跟佛陀一样，佛陀初转法轮，讲的就是四谛说：苦谛、集谛、灭谛、道谛。“苦”就是我们在无明中嘛，烦恼暗宅，还轮回生死，所以人生就是苦。这种烦恼，什么叫烦恼？烦恼就是不如意，我们的“小我”没有空掉，五蕴没有破掉，我们总是烦恼不断。讲“苦”就要说“苦”的原因，“集”就是讲苦因、积聚起来的苦果来自哪里，叫苦果之因。用集谛来说，一切众生无始以来，因为贪嗔痴积累了大量的业，召感了三界生死等等的苦果，看来这个苦因就是贪、嗔、痴。“灭谛”讲的是，要把这苦因消解掉，达到寂灭、涅槃，灭尽三世积累的业，从而永无生死之牵累，这是“灭谛”。那么如何“灭”呢？一个“道”，“道谛”来了。如何把苦因消解掉，达到寂灭境界？这个“道”（谛）讲的是修戒、定、慧。通过修戒、定、慧，通向涅槃，这就是“道谛”。所以，学佛之初，首先应当了解的就是“苦集灭道”，否则，为什么要修行？修行就是为了出离生死之苦海，弘忍法师说得好，所以，“苦集灭道”四谛是一开始就（要）了解的佛法。

但是菩萨境界，不应停留在四谛上的。四谛是我们初学者所所要了解的。所以也把它“无”了。第六遣，遣智、得。何为“智”、何为“得”？先说“无苦集灭道”，后面接着“无智亦无得”。一句话，“智”就是菩提、觉悟，也就是菩提了。“智”是指佛之智德，“德”就是德性，virtue(德性),用英语来说很清楚，可以翻译virtue(德性)。成佛的境界,他的德性就是觉悟,最高的觉悟（是）“无上、正等、正觉”。那么，“得”是什么呢？涅槃，因觉悟而涅槃，涅槃就是不生不死、常乐我净，佛教修行追求的最高目标。

因觉悟而超脱生死。超脱生死，就从生死中解脱出来，那就是涅槃。涅槃是最高的解脱，超脱生死的。就像一个僧人问禅宗祖师，问某位禅宗祖师，如何是涅槃？（禅宗祖师说：）“谁将生死予汝”，谁把生与死的区别给了你？他立刻懂了，“言下大悟”，是我们的心做了这种区分。做了这种区分，明白是心造成的，觉悟来了。这样就是六遣。从遣五蕴开始，然后遣十二入、遣十八界、遣十二支缘生、遣四谛，终于遣智、得。

“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讲菩萨境界了。修行好像有目标，但一旦达到了“无上、正等、正觉”，这些由佛法指引的目标都消解掉了，这样，你作为菩萨才有度人的能力。否则，你还在其中有所求，以为“有所得”。菩萨确实跟佛还差一截，他还没达到漏尽通，就是他还会有烦恼和思量。慧能也说得非常清楚，菩萨是有缺陷的。

但是菩萨如何弥补这个缺陷呢？他是菩萨，就是通过度人，度人也就是度己。这是菩萨，度人和度己的统一。那么你想到度己了，好，观世音菩萨就跟舍利子讲——把这六遣说一遍——这是菩萨见到的境界。在此境界中，你度了自己也以这种境界度人，要求是很高的。一般的和尚确实是我们的导师，所以我们有时候说皈依了，皈依某某庙里面某某高僧、某某大德，他成为我们的榜样、成为我们的老师，这就是一般的和尚。但和尚一旦达到菩萨的境界，他不会认为自己是被度者的老师，如果他认为自己是老师，他还有那么多“遣”都没“遣”掉——跟你讲十二支缘生，跟你讲四谛，跟你讲……，最后讲智、得，其实都不必讲。

慧能做到了菩萨境界，因为他一直在度，随宜说法，他没有具体的东西——所谓那个具体地说，指点你一条、两条、三条。所以志诚不是从北面来吗？找到了慧能，跟慧能说，“你如何说佛法？”“我无法可说的”，慧能说，“如果我有法来说，我是骗你的。”——（这是）菩萨（度人的方式）。菩萨度人不是带着本教科书来，教科书每一步讲了。我们有教科书的，《佛学概论》你去读，《佛学概论》有好几本了，由不同的僧人写的，也有学者写的。那么（书籍内容）基本上就是都不遣的，这些都没遣掉——十二入不遣的，十八界也不遣的，一条条跟你讲啊。但是菩萨不能这么做。

所以讲菩萨境界，就如同《金刚经》讲菩萨境界。如来说佛法吗？没说，所说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三句义来了，所以《心经》这个六遣跟三句义的精神是一致的，以空相遣，遣六个方面。所以菩萨度人当然会跟人说话，那叫“为人说法”，但说法的方式不在一些教条里边，不在那些套路里边。所以禅宗是始终主张这一点的。所以，那个行思禅师不是来找慧能了嘛，行思倒是先问慧能的：“我应该怎么修才不落阶级？”然后，慧能装傻，“你究竟在什么阶级上？”（行思禅师回答说：）“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

（行思禅师问：）“当做何务，不落阶级？”

（慧能反问：）“你在什么阶级？”

（行思禅师回答：）“我四圣谛都不修的”——“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

立刻，慧能印可了，“深器之”——非常器重他。

这种精神就是六遣的精神，遣“苦集灭道”——无“苦集灭道”，（这是）禅宗的精神。

10 究竟涅槃：人生怎样才算解脱？

我们进入这个讲座的第二部分，我们把经文分为六段，然后我们来看第四段，如果说第四段也有一个关键词，就是“究竟涅槃”，这段原文大家都很熟，“菩提萨埵”是菩萨的全称，简称菩萨，具称“菩提萨埵”。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我们说“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那么“以无所得故”，究竟我们在什么境界中？所以接着就说下来，因为我们以般若波罗蜜来度的，以“般若”来度叫“般若波罗蜜”，这样的修行终于达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就是“无上正等正觉”。无上正等正觉超越一切定法，因为超越一切定法就没有挂碍，因为没有挂碍，就没有恐怖。一连串说下来。所以菩萨境界之“所得”，没有正面的好说，也是遮诠——否定地说，四个“无”：无挂碍、无恐怖、无颠倒、无梦想。也是遮诠。

具体而言，菩萨境界一定要达到我们之“所得”这四个“无”。（更）具体而言，挂碍是什么？两个：一个烦恼，一个所知。因为我们对某些目标有牵挂、有如意之心，如意之心一定让我们牵挂。我们做的事情，关怀、牵挂事情的结果对自己有利与否，这叫如意之心的牵挂。当然，不光做事情，跟人打交道种种方面，为人儿女，为人父母，兄弟姐妹都有牵挂。儒家是主张这种牵挂是对的，而佛家说这些牵挂是烦恼的源泉。还有一个，人总是有知识，哪怕不识字他也有经验在积累，这叫“所知”，也是“障”。我们的挂碍，人生在世的挂碍就来自这两个方面。

一个是我们有许多的牵挂，有求如意的心，尚未得到满足的时候，尚不如意的时候就牵挂，天天如此。第二，我们要做事情趋利避害，于是运用经验和知识，这些东西也是挂碍，（这些经验和知识）束缚了我们、牵扯了我们。挂碍就是这两个方面带来的：一个烦恼，一个所知。看来知识多不大好，确实是这样，知识多本身不是坏事，而是要用智慧来驾驭。现在我们对方法感兴趣，知识多了就是工作方法多了，处事的方法多了，叫“术”。我们在“术”方面无穷无尽的追求，还终身教育、不断更新。倘若一个人有术无道，不可救药。见闻之知太多，德性之知就遮蔽了，这是儒家的说法、阳明心学的说法。我们别忘了，“心即理，心外无理。”心外有许多知识，它却千万不能违背“心即理”，这是儒家心学讲的基本道理。所以我们有种种的挂碍，其中一个方面的来源就是所知太多，不当知的就不需要知。做事情、处关系，不要用机巧，还生命的淳朴和灵魂的高贵，否则全是挂碍。

恐怖有五种、五种畏惧。畏生，我们害怕生。畏死、畏恶趣，“恶趣”就是趋向恶道，我们害怕下坠恶道。“趣”就是趋向，往恶道走向，害怕（恶趣）。畏众生，我们是社会存在物，但是我们害怕，如萨特后来说的“他人是地狱”，畏众生。畏恶名，这种畏也很难去掉的，害怕被人诋毁，害怕自己身败名裂，就恐怖嘛。（以上是）五种害怕，五种畏惧。

颠倒，（有）四种，具体写在这里：执无常为常，执苦为乐，执无我为我，执不净为净。就涅槃境界这方面来说，我们全部颠倒的，执无常为常，我们是这样，我们反认他乡为故乡，我们所在的世界是无常的，但是我们偏不肯走。叫“执无常为常”。这是大的方面来讲，小的方面也无处不是。

你有所获取，比如说你买了高级别墅、豪华别墅了，你认为你永远拥有它了？其实它是无常。你认为永远占有它，（其实是）“执无常为常”。你高官厚禄，你以为这辈子美好的人生固定下来了，不，你总得下来。它是无常的，问题是如何下来，关键是要安全着陆。不要“执无常为常”。那亲人之间的关系也一样的，我以前最感慨的就是，当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知道这个family（家）没了。我母亲先去世，后来我父亲又去世了，当我父亲去世那一刻，我从小就认为它应当永远存在的那个家真没了，就像它曾经没有一样。人生这一个颠倒很难摆脱，长久都醒不过来的。有时候梦里还回到曾经的那个家。

第二种颠倒，明明是苦的事情，把它当乐来看待，执苦为乐。在官场上要升官的，做官多苦，不，他认为好、乐，这种事情多吧？你钱赚的很多了吧，越来越多，身价多少亿了，你知道你多苦吗？在你个人和家庭消费之外的货币就是天下之公器，你一个人扛着，你累不累？你说好，还有比我钱更多的，我要做商界领袖，这是苦差事啊。如牛马一般拖着天下之公器，你拖得动吗？（这是）执苦为乐，我说，你们可以了——我认识那些企业家的朋友们——可以了，你们现在剩下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到复旦国学班来，咱们讨论经典多开心啊，财务老早自由了，你还要找苦？这种颠倒到处都是。

执无我为我，那也一样，很普遍的。你说这个手表是我的，是我的吗？不是。我为什么“住”着这个法呢？这是个事物啊，瑞士名表。我为什么“住”着它？因为我执，它属于我，它真属于我吗？其中没有我，相信不相信？所以，中国人后来懂了，因为佛教的影响，老百姓都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们赤条条的来，最后也是赤条条的走，只不过亲人一定要为我们穿上那个衣服，其实一起烧掉了嘛，毫无意义。还是鲁迅好，讲得清楚。凡是我得罪的，我一律不会打招呼的，我得罪到底了，不要叫我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我后事呢不要处理，拖出去烧掉，拉倒——这是鲁迅说的话。好，拖出去、烧掉、拉倒——很好，人就这样的呀。一个人最后走的时候，如果在家里走，他脑子还清醒，（知道自己）快（死）了，他看周遭的一切都是他营造的啊——这房子是他买下来的，周围的布置、家具，他多么精心的布置了这一切。他知道，（这些还）是他的吗？不是他的了。他都（快要）拖出去了，还“我执”干嘛？这里面有“我”吗？没有，偏把“无我执为我”。（这是）又一种颠倒。

还有“净”，“执不净为净”。真正的干净是“无我”，因为有“我”其实就已经不干净了，但我们还自以为自己是什么品节端正，很干净。真正的净是“无我”，所以从“执无我（为我）”就会“执不净为净”。

一路下来，这四种颠倒，然后又说梦想。梦想很多，总而言之，就是分别识造成的。分别事物、分别人，一定会产生许多梦想。因为一有分别，就在二相中，在二相中就要趋避：这个东西是昂贵的，那个东西是低贱的，那么你趋贵避贱；这个人是重要的人，那个人无足轻重，那你跟谁打交道？——跟重要的人打交道。人与人的关系也是放到二相中的趋避。这一切都是种种的数不尽的梦想。

所以菩萨的境界是啥？“依般若波罗蜜多故”，有这样四个“无”：无挂碍、无恐怖、无颠倒、无梦想。“究竟涅槃”，究竟了，从根本上解脱了，这叫“究竟涅槃”。它特别强调的是“当下”、现在世“究竟涅槃”。

11 佛的境界：念咒就能去除一切苦？

我们进入这个讲座的第二部分。我们把经文分为六段，然后我们看第五段。第四段讲菩萨的境界，终于菩萨的境界之所得是四个“无”（无挂碍、无恐怖、无颠倒、无梦想），对吧？那么佛的境界呢？同样的，“依波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所以，佛是心里很清楚的，所以跟菩萨讲——佛彼此不用讲、不用说法——佛跟菩萨说法，菩萨再来度我们，是这样一件事情。

“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得了无上正等正觉。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这第五段如果有关键词的话，就是“真实不虚”，为什么关键词是“真实不虚”？“真实”在哪里？第一确认“我”苦。这个“我”为什么加个引号？天下所有的五蕴、小我就是苦啊。要“照见五蕴皆空”，才能“度一切苦厄”。我们这个我执就是在的，然后这个我执就是苦因。确认这个“我”是苦，这是前提，第一点。

因为你确认了这是苦，你就能够有信念，什么信念？苦是能除掉的。因为这个“我”是能除的，同意吗？如果这个“我”不是苦因的话，苦是天下人所有的人生活的定则，既然是定则，你还动它干嘛呢？动不了了。确认我“苦”就确认“我”是苦因，既然知道苦因，当然相信能除，这才叫真实，不落空执，不是说一个“空”字就能解决问题的。除这个“我”、小“我”之执着，除我执这个苦因才是真实的。

所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他把它说成咒，咒有神力，所以叫大神咒。这是一种古代就有的信念，（认为）文字有魔力的，那叫咒语。在佛教看来，这种咒语同时是真言——真实的真，真实不虚啊。这些话都关联的，咒就是真言。它有魔力——不，应该说的好听一点，神力。魔力是比较低级的，佛教讲的咒是神力，所以叫大神咒。大神咒这个咒对我们起作用是什么？“大明咒”，让我们摆脱无明，那叫“大明咒”，“是无上咒”。

佛教留下的咒语多不多？咒多了，许多人都在那里背。那个“楞严咒”是听说过吧，有人说“楞严咒”是最高的。听说过吧？“楞严咒”，（很多人）背。但这里说的很分明，波罗蜜多才是“无上咒”，没有比它更高的。“是无等等咒”，超出等级差别之外了，叫“无等等咒”，说“无上”呢，还是最高等级的意思，还把等级去掉，无等等，这话说到彻底了。

于是接下去便来，什么叫咒？真言。真言是种什么神力？“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很清楚，从菩萨境界四个“无”（无挂碍、无恐怖、无颠倒、无梦想。）讲到佛，讲到佛就来了那个“大神咒”、“大明咒”、“无上咒”、“无等等咒”，那叫般若波罗蜜多。

12 揭谛真言：这就是修行的最高境界！

我们进入这个讲座的第二部分。我们把经文分为六段，这个般若波罗蜜多作为咒语，该是怎样的？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 概括了，把般若波罗蜜多这个修行用咒语，也就是真言概括，叫“揭谛真言”。

第六段极为精彩，通常不翻译，但我们现在翻译一下。

“揭谛”就是渡，渡河的意思，“揭谛揭谛”，就是渡啊，渡啊。

“波罗揭谛”，“波罗”是不是彼岸？倒装的吧？“波罗揭谛”就是渡到彼岸去啊。

再来一个，当中加了一个“僧”叫“波罗僧揭谛”，“僧”的意思就是全部，全体，叫“波罗僧揭谛”。